花鸟狱(停更)

恋母情结严重(针对张欣)

正好她吹醒了我的梦

*姆钕情/自娱自乐产物


理智崩塌前我说的最后一句是:你不是喜欢我妈妈吗?


总之其余的话我还没说出口,他就像冬眠的动物突然被惊醒那样浑身带着戾气推开我,连鞋都顾得上穿就要去开卧室那扇厚重的门。其实我不是没见过他生气时的样子,他只是很少对我生气,用他自己的认知来看,花在我身上的精力几乎已经快要达到他所能付出的极限了,所以他不是舍不得,而是一直认为跟我发任何脾气都没有意义,因为本身就毫无血缘关系缔结的我们,似乎连吵架都看上去那么轻描淡写,没什么说服力。包括他戒酒前那次谈话,其实我从没想过他会那样干脆,说不喝就一口也不喝了,我其实明白自己早就算半个大人了,很多话只能点到为止,但我不知道那天的话戳中他哪根神经了,连我自己都记不太清说了什么,我只记得那天推开门时的情绪,不过是同往常一般没什么起伏,我明白以后只会聚少离多,倘若我总是恋恋不舍的那一个,那他会更加无所适从,因为究其根本,我的确无法完全想通,究竟是他更需要我,还是我更加需要他。我只是想,如果他已经在我人生的前半程填补了本不该他承担的一大部分空缺,那我是不是也应该适时放手,找个合适的时机离开他,或者说,转换一下我们的关系,如果说后者还需要一定时间来达到目的,那么前者则正如我所说的那样,失去他,并非是我失去了什么,而是终于回归那个我理所应当的身份,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。


他在输入密码那里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打开,气得直想用脚去踹,小时候他第一次去我家,就是用这种简单干脆的方式,在我家那扇破门上踹出一个丑陋残缺的洞,当时我阻止不了这位不速之客闯入我的生活,不代表如今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情形,于是我实话实话:三叔,这门就我能打开,从里从外都是,而且你也揣不动,把腿踹瘸了,我还得亲自送你去医院,你知道别人送你我是肯定不放心的。他于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,却仍然没回头看我,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然后又抱着手臂杵在门口不动,倒好像是在跟自己赌气。我摸了摸嘴角,疼得打了个哆嗦,照着手机一看才发现渗出一点血出来,明明不大的伤口,却真切地映照着我的狼狈。我对着手机屏幕擦了一遍又一遍,终于它不渗血了,我才抬头看了他一眼,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,也丝毫没有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意思。于是我从茶几下摸出打火机,啪嗒一声,一簇火焰亮起,他凝滞的背影果然晃悠了一下,然后猛地转身看我,但是他站得太远,远到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,我以为其中总该有关怀、失落、或者不可置信,可当他真走过来,我才看清根本什么都没有,他用和平时并无两样的表情和语气说,打火机给我,没收了。我很想笑出声来,又硬生生憋回去了,我说,我是想给你点一根,让你消消气。他很疑惑地瞅了我一眼,你哪来的烟?都是朋友送的,我说着,用脚尖踢了踢茶几,你都带走吧,都是好烟,封都没拆。他表情有些古怪,嘟囔着,什么朋友能送烟给你?我摇了摇头,望着窗外的暴雪发呆,你误会了,是因为我除了烟,其余的礼物一概不收。他沉默了半天,久到我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,才发现他在盯着我看,准确来说,是盯着我因为说话又开始渗血的嘴角,他刚要开口说话,我就马上站了起来,说,我给你开门,你去隔壁休息吧,你想好订什么时候的机票就告诉我,我送你去机场,不过这两天暴雪,航班大都取消了,要不你…


你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卧室装这么大一个门,进出多不方便,他指着那扇厚重的门问我。没办法,我说,这房子太大了,就我一个人住,睡觉的时候根本看不到卧室以外的地方,不像小时候和你住一起,躺在床上可以越过客厅直接看到厨房。他的情绪很明显垮了下来,好一会儿才说,确实…你一个人住,的确有些…他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,那里没有血,却也肿得厉害,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,打了个激灵,抗拒地摇了摇头,你长大了,其实这些对你来说,也算不上什么困难吧。我看着他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数不清的白发,说,你应该是真的爱她。


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,瞪圆了眼睛问我,你刚刚说什么?我伸出手去拨弄他的白发,手指转着圈,像在雪地里跳舞似的,其实我撒了谎,我本可以不买这么大的房子,却又觉得只有这么大的房子才足够容纳自己的欲望,我刚来北京的时候是无法不自卑的,我并非羡慕那些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,我羡慕的是他们的父母,他们有着能让自己最爱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幸福的本事,才是我所向往的,我知道这需要太多的时间去努力,可这就是我的欲望所在,我太想要给他一个远胜过他现状的生活,尽管我明白,我做的再多,也抵不过他对我所付出的一切,于是我的欲望就像滚雪球那样越来越大,大到我已经喘不过气了,我在事业上获得的成就越多,就越是渴望着回到他身边。明明我们该是世上最亲近的人,现如今却连见一面都很困难。于是我决定让他来这里,具体要干些什么,我其实并没完全决定,只不过有一件确定很久的事,我想要告诉他。可他见了面说的第一句话却是:你长得越来越像她了。我们当时正坐在一家西餐厅里,我切着牛排的手猛地一顿,刀刃在盘子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声响,我不确定似的,问他,三叔,你说什么了刚才,我没听见?我在想,如果他不再提起,我就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。但他扬起微红的脸,毫不遮掩地对我说,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妈妈了,一样的好看。我看着他陷入回忆的表情,没做声,又低下头切着盘子里那块牛排,我觉得盘子里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牛排,是我自己的肉,我试探着说,她是我妈妈没错,可当初也是她抛下我走的。其实我完全没有想过他会因为这句话生气,如果真的是这样,我绝对不会提起的,但我当时的情绪一团糟,我又接着说,她根本没想过要回来见我,想把我给谁就给谁,三叔,如果没有你,我今天根本就…我的话被他很突兀地打断了,他敛去了脸上的笑容,刚才的红晕也褪了个干净,不要再这么说,他说,语气不容置喙地,谁都可以说她的不是,但是你…你不能这样做。我看着他,他看着我,我们就这么僵持着,但他一丝一毫也没有要再开口多说一句话的意思,态度是如此坚决,不容退让。如果换做以往,我或许可以撒个娇道个歉,以最轻松愉快的方式结束这个话题,但我这回没有,我像着了魔似的,我说,我凭什么不能这样说?是我被抛弃,是我六岁就被送到KTV端茶送水唱歌,她是有她的苦衷,那我就活该被她送人吗?遇到你是我命好,那如果我根本就没有遇见你呢?我现在是死是活都…


他没有听完我说完就站起了身,眼圈通红,我以为他会像刚才一样的态度说些什么,但他没有,他的眼神里有心疼,有自责,但也有失望,他皱着眉,缓缓吐出一口气,说,你说的…的确是这样,没错,但我实在不能…也做不到跟你讨论她的不是,你或许可以,但是我不能这样做。我看着他,观察着他的表情,忽然笑了,但是笑得很难堪,三叔,你不会这么多年,还喜欢我妈吧。他的表情忽然像是在掩饰什么,用手抓了抓头发,然后摇了摇头,却什么都没说。我却清晰地看见他耳朵有一点泛红,于是我原本已经捂热的双手一下子又变得冰凉,我原本想着说点什么缓和一下,可他却说,我先走了,趁这场暴雪还没下,我坐高铁还能回得去家。我大脑像宕机一样一片空白,我不清楚是他真的想要走,还是因为刚才的事生气,我很勉强地笑了一下,三叔你不会跟我生气了吧,我道歉还不行吗。可他已经把衣服都穿好了,表情又恢复自然,没什么可道歉的,是我该走了。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,餐厅里有人交谈的声音忽然传过来,他们在说,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。我赶忙穿上衣服,一把握住他的手,说,先别着急走了,等雪停了再走吧,我没等他开口回答,又补充到,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,别这么急着走,见他没吭声,似乎还在犹豫,我又说,求你,要走也明天再说,好吗。他看着我,点了点头,说,行吧…你的手怎么这么凉?


我不知道一路上是用怎样的心情靠在他身上,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,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发烧,脑袋昏沉得厉害,他把我的手反复地搓又捂着,好半天让它们有一点温度,他数落得最多的一句就是,你穿得太少了,小姑娘年纪轻轻的,将来老了是要坐病的。我说,不会的。他疑惑到,什么不会?我不会活那么长的,你不是也觉得,我该早一点去见我妈,尽一尽孝心么。我感觉到原本覆在我手上的他的手忽然不动弹了,赶忙说,我开玩笑的。他一手揽住我的肩膀,用力捏了一下,一点也不好笑。可我听了这话却笑了起来,而且好半天都没停下来,我说,干我们这行别的不说,要没有点幽默感真混不下去了……我说到一半突然抬头去看他,他于是问我,怎么了?我这次没笑,但是我尽量轻松地说,其实我也觉得自己长得越来越像她,可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。他却没附和我,也没有什么表情。我们就这样到了家,其实当时本没有过多的想法,我只是想着,他能陪我待一会儿是一会儿,可当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以后看到他手里拿着那条粉色裙子的时候,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心眼也就不过芝麻那么点大。他见我走过来却似乎根本没打算放下那条裙子,脸上翻腾着许多我不能体会的情绪,我唯一能知道的一件事是,这些情绪的确跟我没有一点关系。他哑着嗓子开口,这条裙子…可真像那条…就是我送你妈那条…真像…


不是像,我打断他,是一模一样的,我找到厂家,让他们照着原样给我重做了一条。他完全没意识到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,眼神也根本没从那条裙子上移开,直到我的手伸过去,我轻声说,来,给我。他愣怔着,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,任由我把裙子从手中拿走,我捧着那条裙子,像托着谁轻飘飘的生命,说,你不想我穿上看看吗?他愣了两秒,像是突然被开水烫了一下,猛地从我手中抽出那条裙子,说,样子都过时了,穿什么穿,他用力捏着裙子的一角,却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。


我的理智就是在他这样拿不起放不下的表情中碎了满地。我觉得没什么可羞耻的,我小时候那次他想要亲我,只不过被我躲开了,如今不过是完成当年未完成的事而已。不一样的是,当年他是心甘情愿的,如今他是抗拒且厌恶的;当年他是热烈又急迫的,如今他是冰冷而僵硬的;当年他是单纯地爱我,如今看到我时想到的第一个人却根本不是我。我再如何去依恋他,可他生理上终究是个男人,根本没法控制力道,我说,其实…你可以不去区分,你不是还喜欢她吗?但话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,因为他听了以后干脆利落地推开了我,也是在同一时刻,我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淌,连着嘴角的伤口一起,酸涩得不行。


这以后我越发烧得厉害,直到他清晰地感受到悬在他的头上我的手心热得不正常的时候,他才一把扯下我的手贴在他的脑门,然后抽了一口气,说,好烫,我刚才就觉得你病了。我点点头,说,可能吧,睡一觉就好了。他背起我,像小时候睡觉那样往床边走去,于是我说,真奇怪…好像我从没长大一样。他说,不奇怪,在我这儿你就是永远都长不大。他把我放到床上给我盖好被子,坐在床边看着我,说,其实…我和你妈,没你想的…我从刚掖好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去捂住他的嘴,说,好了,我不太想听,可以吗?他叹了口气,双手捧起我的,又好好地放回被窝里,说,那我们为什么登记,你也不想知道吗?我闭上眼摇了摇头,说不想知道。他有点为难似的,不轻不重捶了一下我,你这孩子…算了。我看他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,问他,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喊你一声爸吗?哪怕我烧得糊里糊涂,也能看到他正一脸期待地看我,样子有些好笑,于是我很一本正经地说,我对我亲生父亲没什么好印象,一提起爸爸总是说不上来什么滋味。他呆呆地看着我,好半天才说了一句,啊,这样…


所以还是叫妈妈吧,比较合适,我睁开一只眼睛偷看他,你觉得怎么样?他噌地一下蹦起来,撸起袖子像要打我,我马上用被子把脸遮住,把没说完的话一股脑都说出来,这可不能怨我…六岁那年你在KTV里找到我,我当时在唱《世上只有妈妈好》…我当时就想,要是这时候谁能来救我,那肯定也只有妈妈了…然后你就来了。我听见他好半天没动静,于是把被子掀开一角,才发现他根本没打算放过我,我一探出头,他就要过来揪我的耳朵,于是我眼疾手快地搂过他的腰,说,好了好了…不闹了,其实我的意思是…我是个没什么安全感又不怎么大方的人,不论你是怎么看待我的,你都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,是我唯一…愿意毫无保留去爱的人。他过了好半晌才摸了摸我的头,说,突然说这些,我们又不是再也不见了…他突然加重了力道,很哀怨地对我说,你可别学你妈啊,爸除了你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。我把手覆在他的手上叉在一起,仰头看他,半开玩笑地说,那你可得看住我,像现在这样大半年才见一回,我可保不齐哪天想不开就跑去给我妈尽孝去了。他气急败坏地掐我耳朵,哪个妈啊?他说,刚才不还要管我叫妈吗?我嘿嘿一笑,好好好,都是你,爸是你,妈也是你,没第二个人了…所以你到底要不要留下来陪我?


他抱着我,心跳声清晰地落在我的耳边,他说,睡吧,等明早天一亮,暴雪一停,我再告诉你要不要留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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